董明珠是制造行业的“铁娘子”。当许多企业家投身资本市场、房地产等赚快钱的行业时,她依然以自己超强的执行力坚守着空调制造。在她看来,只有失败的企业,没有失败的行业,制造不仅关乎个人,更关乎社会。
金融危机五年来,格力两个最大的变化,一是2012年营业收入突破1000亿元,且在经济低迷的2013年继续保持快速增长;二是格力完成权力交接,董明珠接替朱江洪担任格力集团董事长。
在中国制造业优势逐渐削弱的今天,格力与董明珠对空调的专注具有标本意义。社会层面,董明珠对于企业底线的丧失、道德的滑坡,乃至官僚体制的腐 败也都痛心疾首。她对新一轮改革开放的期盼尤其简单,就是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,政策更加公平与透明,每一个人在阳光下能有一席之地。
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五年,格力或制造行业经历了怎样一段时期?
董明珠:过去几年,中国经济不说是在天上飞,也至少是在半空中的时间比较多,现在是要在地上走了。过去,企业更多关心赚多少钱,哪个行业赚钱,哪个行业赚钱就投向哪个,投机的心理太重,没有完全落到地上。
制造业相比资本运作等有很多不同,需要一点一滴地把优势汇集起来,更多体现的是奉献,而不是索取,如果带着索取的心态就会急功近利。2003年我就跟大家说,要有工业精神,当时很多人很奇怪,工业精神是个什么概念呢?就是更强调一种务实精神,而商业行为基本是不存在这种责任的,转手倒卖赚钱就可以,但作为制造业必须要静下心来。所以,从2008年金融危机到现在五年间给了格力一个最好的机会,能够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保持一种很好的增长,它主要是一种沉淀,这种沉淀来自于坚持走自主创新,不以盈利为目的。
格力在经济低迷中仍保持发展,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?
董明珠:挑战是正常的,如果没有挑战,那企业也就基本上停滞不前了。很多人说,现在格力没有竞争对手,实际上不论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,都有竞争对手,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自己。
一个企业的领导者跟普通员工的要求是不一样的,往往你职务越高,付出的要比一般人多,而且你要牺牲的也比别人多,就是在个人的利益和整体利益上,你一定有一个取舍,而往往我们这种职务高的人选择的是集体利益。从这一点上讲,无论你是什么性质的企业,国有或私人,你一定要有这样一种管理理念,不要以为企业是我自己的,我是老板,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实际上你大错特错了,因为你的一举一动会给员工带来极大的、深远的或者你看不到的影响。
你是否特别留意宏观环境的变化,又如何看待政商之间合适的距离?
董明珠:我并不特别关注宏观经济,如果每个企业都关注宏观,宏观就好了?微观不好宏观怎么可能好,执行力没有,再好的宏观环境也形同虚设,光说空话没有用。
作为企业来说,更多的还是在发展中检讨自己,做了什么,你应该做什么,什么不应该做。政商之间不要勾肩搭背,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,往往我们做不到,原因是什么?还是你想自己利益最大化。对企业来说,只要不偷税漏税、不违法,看政府能怎么样我,这样慢慢风气就好了。
政商关系这么坏,企业也有责任,你是最大的腐蚀剂啊,那些腐 败分子是因为有腐蚀剂才腐化的,重点就是信和戒的问题。对官员来说,你要有戒力,每个人都要知道,我吃政府这碗饭,就要过清贫日子,一定要有这种思想,抑制住外界的诱惑。否则你要想发财,你可以走你的发财道路,既然当一个政府官员,就是这个要求。
作为企业,你不要有投机心理,也不需要求人,往往我们求人的目的,就是希望自己利益能够得到更多,这是很浅显的道理,谁都懂,最关键的还是利益在作怪。所以,没有戒不行,要有戒律,要有底线,要有法治。
当前社会最让你担忧的是什么?
董明珠:欧债危机时在意大利,与当地工人聊天,他们的最低保障是800欧元,我说你们800欧元过得也挺好,只要不买名牌衣服,一天三餐饭算一算也很好,这样的社会保障我都不想干活,干脆到你们这来算了。
我就问,你们这里的人岂不是都愿意失业?他说不是,哪怕只有900块钱,他们都愿意拿着这900块钱去干活,而不愿坐在家里拿救济,这就是我们讲的社会文化和国家导向。30年改革开放,我们的物质非常丰富,但我们的精神说老实话真的是在走下坡路。流行的是索取,根本没有奉献,我记得十多年前,我提出奉献精神,别人都笑话,说你都什么时代的人了。
我们的教育真的是非常失败,教育基本是以盈利为目的,这就有大问题了。民营企业也去搞教育,为什么去搞,有钱赚啊,这概念就不同了,因为你带着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去做这件事,势必要做的非常恶劣,并以伤害别人为条件。
在你看来,应该如何解决这类痼疾?
董明珠:怎么解决?中央去解决,我只能把空调做好。
对于十八届三中全会推进的全面深化改革,你有怎样的期待?
董明珠:就是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。人一生就是短暂几十年,说老实话,不管老人也好,年轻人也好,让每个人在阳光下都能有一席之地。我们国家应该进一步强化我们的法治建设,法治建设不能不摆在前面;第二就是道德建设,我现在的规矩,所有的干部出差只能坐经济舱,我出行也坐经济舱。就两三个小时,你坐公务舱也是坐,坐经济舱也是坐,但前者代价是经济舱的三倍。有人说你要考虑形象,我说什么形象?你搞得再派头,拿不出东西来也没有意义。人还是要干些实实在在有意义的事情。
有观点认为当前企业税负太重,呼吁十八届三中全会后推进财税改革,你是否认同?
董明珠:我从来不提倡什么国家减免税收,关键是税负平等,税收要透明,这才是最重要的,就是相对来说你的制度建设要跟上去。政策给力不给力不重要,最重要的是公平,任何时候都要强调一个公平性,这样市场才有活力,企业才有竞争力,才能推动进步。
格力家用空调占有率达到50%,商用占10%,以后每年还要增加200亿销售额,难度会越来越大?
董明珠:做任何一个决定之前,首先应该是一个乐观态度,实施中也许会有很多你没有想象到的困难,但这个不怕,你想都不敢想,你还做什么?我跟高管聊,格力做到3000亿都没有问题,空调需要不断更新换代,热水器市场很大,商用领域的潜力也很大,而如果考虑到中国人都用格力的小家电会怎么样?
很多人说1000亿是个瓶颈,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,因为很多企业数据造假,再往上造没法造了。
对于未来五年你最酷的想法是什么?
董明珠:考虑最多的是消费者想要什么,你是制造业,制造业能够改变别人的生活就是你最大的成功。这依靠的是我们技术的专注和执行力。